窗外一点点变暗,夜降临了。
陆远的身体也被壁炉的温度烤透,终于暖和了起来。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翻看起黑袍原主人留下的手写札记。
这本札记上有光明僧侣的戒律,但只有一条:不可淫邪。
不戒妄语,不戒荤腥,不戒酒,也不戒杀。
陆远感觉这是个非常灵活的职业,没那么条条框框束缚。
札记上还写着右胸勋章上的小字:逐光之徒,死不旋踵。
字迹是加粗的,一眼就看出被描绘过很多遍,显得很醒目。
陆远怀疑黑袍的主人遇到过什么挫折,通过描绘这八个字来勉励自己。
逐光之徒,死不旋踵。
他体会着这八个字蕴含的信念,有些好奇黑袍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又是被什么人杀死在林地深处的。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来。
陆远警惕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黑袍,问:“谁?”
潋歌的声音传进来:“大师,是我,银光会的班杰明博士想拜访一下您。”
陆远身份特殊,本能地不愿意见陌生人,但遮遮掩掩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过去打开了门。
潋歌和一个西方脸的地中海老者站在外面。
陆远打量了一眼地中海,穿一身得体的深色燕尾服,拄着一根文明杖,一副绅士扮相。
额头很大,戴着一副眼镜,微微昂着下巴,神情显得有些傲慢。
班杰明也在打量陆远。
陆远在黑暗里也能看到东西,没开客厅的灯,只有门口一盏壁灯亮着。
昏暗的光线中,班杰明看到一道裹在黑袍里的高大身影站在眼前,头几乎顶到门框,微微吃了一惊。
来的路上,潋歌提过这位僧侣十分威严,但他没想到会这样威严,气焰不由自主收敛了许多。
“博士,这位就是陆大师,陆大师,这位是班杰明博士,镇银光会的会长,也是镇医院的院长。”
帮两人做完介绍,潋歌说明了班杰明的来意:
“大师,博士是刘福明的主治医生,他听说您治好了刘工,想和您探讨一些关于医疗方面的问题。”
班杰明纠正道:“不是探讨,而是揭露,我研究黑疫感染那么多年,这种感染不可能被轻易消除!”
潋歌讪笑道:“主旋律还是探讨,最多是场辩论,都不要动火气。”
如果能拦住这个眼高过顶的老头子,她打死也不会让他过来。
问题就在于拦不住。
现在事情难办了。
这老头子是典型的性格傲脾气倔,说话还非常难听。
万一把陆大师气走,前面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班杰明老气横秋地说:“镇长,你不要粉饰太平,我必须弄明白黑疫感染是怎么突然治愈的,否则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他去看了刘福明,已经可以正常进食,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恢复健康也就几天的事。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么多年来,在他手上治愈的黑疫感染者也有一些,绝大多数症状都缓解得非常缓慢,经过长期的康复训练才能恢复如初。
有些人甚至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终生无法恢复。
刘福明出院还不到一天,就恢复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不由让人怀疑这个僧侣用了什么诡秘的手段。
世界上也流传着一些黑暗的秘法,可以让人快速恢复健康,但过后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身为银光会的会长,他必须把这个僧侣的真面目揭穿。
班杰明的态度让潋歌一阵头疼,委婉地说:“大师,为治疗刘工,博士花费了很多精力,您能把刘工治愈,他也很高兴。”
陆远不敢说多聪明,但立刻领会了话里的潜台词。
班杰明花了很多精力没治好的病人,在他这里治好了,不太服气,是来找茬的。
“郡主,博士,进来吧。”
陆远不动声色地把潋歌和班杰明让进客厅,同时也想好了策略。
以他的力量,只用两根手指头就能把这个地中海捏开瓢儿。
但以他的身份,实不宜和人起正面冲突,万一真身暴露就悲剧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这个地中海,直接糊弄回去就完事了。
能不能成功,全看他的控场能力。
“博士,请坐。”
潋歌请班杰明坐在陆远对面,自己坐在了两人侧面。
落座后,班杰明立刻火气十足地说:“大师,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是怎么治愈哈洛诺夫和刘福明的,否则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潋歌打圆场道:“大师,博士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您不要介意。”
班杰明不满地看了眼潋歌,这句解释说明,在潋歌心中,这个僧侣的地位比他要高。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僧侣,就算是光明僧侣,有哪点能比他这个镇银光会的会长?
陆远语气淡然地说:“我不介意,我治愈这两个人也没什么神奇的,只是用了我的老师教的一些手段。”
“有一点倒是让我很惊异,两位病人事先都经过非常专业的处理,为我的治疗奠定了基础。”
“我一直在好奇,远离廷巴克图的地方怎么还有这样专业的手段,原来是博士处理的。”
班杰明上门来找麻烦,根本原因就是没能治好的病人被别人治好了,脸上挂不住。
听到陆远说两位病人的处理手段十分专业,胸口那口气顿时顺了一些。
潋歌没想到陆远会夸赞班杰明,顺着话说:“博士的医术在三溪镇首屈一指,是当之无愧的权威,即使在廷巴克图也很有地位。”
陆远胡吹道:“难怪了,我治疗过不少被黑疫感染的病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处理得这样妥当的,比许多廷巴克图的名医都更专业。”
要是眼前是个无名小卒,说出这样的话,会让人感觉是在故意讨好班杰明。
但换成一个威严的形象,用深沉的声音和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感觉就像在陈述事实。
连潋歌也不由自主地以为班杰明的处理十分专业。
班杰明恨不得把鼻孔开到头盖骨上,在中京廷巴克图就以顽固着称,主打一个谁也不服。
听陆远说自己比廷巴克图的名医都专业,胸口一阵舒服,火气无形中又灭了不少。
这个僧侣的为人处事也不错嘛,哪有巴顿说的那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