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撅了撅嘴,带着点幽怨地说。
“您这是想偷懒吧,我最近刚研发了个辅助走路的东西,让您能慢慢锻炼腿部肌肉。春天已到,天气也渐渐暖和,正是开始练习的好时候。”
朱标轻轻一挑眉,把茶杯递到朱允熥面前,说道。
“前几天应院使来给我诊治,说我的双腿恢复得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
朱允熥连忙接话:“应院使从来不说虚话,回头我就把做好的东西拿给您。”
朱标颔首微笑,显然因朱允熥专门为他准备的这份心意而感到欣慰。
他接着道:“夏原吉确是个人才,浙江道眼下各项事务进展顺利,想必都是他的功劳吧。”
朱允熥轻轻应了一声。
“夏原吉自踏入仕途便扎根户部,算术之精妙,经济之洞察,颇有一套。目前在浙江道,我们先得摸清田地的底细,把商人的数目点清楚,接着就是推行新政策了。”
“允熥在回京前又提议在浙江道成立田亩司和商贾司,专门来管土地和商人,特别是新开发的农田和新兴的商家,都得登记在案。”
“这样一来,就能有效防止地方上有人想瞒报新增的情形。”
“田亩司、商贾司……”朱标若有所思。
朱允熥连忙解释:“这两个机构直接归属户部管辖,日常主要是负责监督和登记工作,征收税赋的事还得靠浙江道的地方官府,完成后,再由这两司统一送回京城。”
“浙江那边的事,你觉得行得通就放手去做,有你皇爷爷给你做后盾呢。”朱标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浙江道现在正处在税制改革的关键期,多两个监管机构,确实挺关键的。
特别是对新增税收来源的监控和记录,这关乎到大明随着人口膨胀,税制能不能与时俱进,不至于僵化不变。
茶泡到了第3遍,味道才慢慢转为清淡。
朱允熥喝了一口新泡的茶,准备着手第四泡。
“这个时候,浙江道正值春耕播种,桑树也开始抽出嫩叶。有汤醴在那儿坐镇,加上他之前震慑四方的功绩,浙江的军事驻防稳如泰山,地方自然也不会有大的波动。”
“只要今年夏天的粮食顺利入库,秋季有个好收成,养蚕业也顺风顺水。那么,浙江道便会是一片安宁。到时候,他们就能带着这次宝贵经验回京了。”
朱标不断颔首表示理解,然后轻轻放下茶杯,望向朱允熥。
“昨天在平谷皇庄,你特意找机会责备工部主事,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打算?”
嗖嗖嗖。
春风吹来总是带着温柔,却也像极了少女的心思,说变就变。
随着风声不再轻柔,几颗豌豆大小的雨珠猛地砸在窗外的泥地上。
紧接着,雨势愈演愈烈。
天边黑云压顶,一片沉闷。
朱允熥心中猛然一紧,朱标直截了当地点破了他在军政上的想法后,他认为朱标不可能看不出教训那两个工部主事的真正目的。
而此刻,朱标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似有若无地盯在朱允熥,这让朱允熥心里更是一阵发憷。
朱标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想在科举上做文章?”
轰轰轰!
雷声轰响,电龙在天际肆意狂舞,仿佛下一秒就要击穿大地。
朱允熥身子轻轻一抖,双肩紧绷得仿佛要抽搐。
一缕细汗悄然自额头渗出,而他衣衫之下,背部早已湿透,冷汗直往外冒。
哐啷。
一阵狂风吹落了窗棂支架,窗户猛地撞上窗框,带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拍打在屋内父子二人身上。
小书房里,骤然陷入昏暗。
朱标的嗓音悠悠传来。
“你责罚工部主事,提拔造作监的冯大匠,让他负责制造1000台纺织机,这步棋走得妙啊。”
“若我没猜错,一旦冯大匠按约完成千台织机,你便会为他请功上奏,是吗?”
“我思量着……或许你本想让他当工部主事。可你心里清楚,朝廷绝不会答应,如此一来,冯大匠最终只能晋升为右校署丞。”
“一个正九品的官位,虽不起眼,却也足够表彰他在今年浙江蚕丝丰收之际,打造出千台织机的壮举了。”
“我说的可对?”
将作监,自古有之,历来归属工部管辖,
那里汇聚着历朝历代最顶尖的建筑技艺与卓越匠人,是匠艺的圣地。
将作监监正,是从三品的大官。
手下还有俩副手,称为少监,官阶稍低一些,是从四品。
具体来说,他们要管四个大部门。
左右中校署以及甄官署。
这四个部门,每个都有个从八品的头儿叫署令。
再往下,还有三个正九品的副手,署丞。
左校署专门负责木工活,像乐器等。
右校署的工作就更接地气了,砌墙、抹泥、粉刷、修厕所,都是他们的活儿。
那个冯大匠做的织布机,就归右校署管。
中校署主要为水军提供船只、兵器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装备。
至于甄官署,他们擅长石材和陶土的活儿。
这一切,正如朱标说的那样精准。
确实,就像朱标说的,他原本是想提拔那个冯大匠,让他一个普通匠人一步登天,成为正九品的右校署署丞。
他本来还计划着先提个高要求,然后等着朝廷和朱元璋把标准降下来。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一般,让朱允熥一阵无奈。
在昏暗中,朱标却悠悠地叹了口气。
“咱大明朝的官员,历来都得经过科举这一关。”
“你是不是想通过冯大匠,打破这个规矩呢?”
朱允熥晓得,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开口了。
“儒家那一套,会拖慢大明前进的步伐。”
既然朱标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和意图,朱允熥便已经没有藏私的余地。
只能坦诚相对。
然后,等待接下来朱标的训斥。
“我也早就发现了儒家这个问题所在。”
就在这时,黑暗中再次响起朱标的忧虑之声。
这一番话触动了朱允熥的心弦,他猛地抬头,望向眼前昏暗中的朱标。
“父亲,允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