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盛怒归来,大醉一场,谁知夜半时分走水,他被房梁柱子砸中,虽没有性命之危,但却伤了根本,往后子嗣艰难。

这一连串的变故,听得丹娘也一阵唏嘘。

吴大娘子红了眼眶,一阵哽咽:“大奶奶别怪我这般,说起来还道是我那子侄成了这般模样,又回头来找那南歌姑娘,我们也晓得如今这光景,再想说上一门亲事却也不能了,但我们绝无慢待南歌姑娘的意思……”

“若是大奶奶成全,我那子侄愿意奉上全部的家产财帛,都与那南歌姑娘共享。”

“再者,文瑞那孩子实在是被伤了心,不愿留在家乡,愿意来您府上,做个西席也成啊。”

丹娘苦笑。

她倒是想,可是如今阖府上下也找不出一个读书的孩子来……

唯一的孩子玉姐儿还在吃奶,离能去家学的年纪还差一大截呢。

但要说就这样推掉吴大娘子一番美意,她又有点于心不忍。

斟酌再三,她道:“婚姻大事,自然先要问问南歌自己的意思,若是……她不愿,即便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好强行压她点头,大娘子说是这个理吧?”

吴大娘子忙道:“这是自然。”

“我先去问问她,回头再与你留信。”

“那好,我如今就在圣京的商行里,这一回我们一家子都要在圣京待上大半年呢,大奶奶只管招呼一声,我即刻便到。”

丹娘诧异:“这么说,你那子侄也来了?”

“正是。”

丹娘有些心动:“不如明日你叫他来见见我,我也瞧瞧是何等人品。”

吴大娘子见峰回路转,赶紧喜不自胜地连连答应。

送走了吴大娘子,已是未时末。

这会子再睡已然不妥,丹娘便打起精神来,继续忙活。

直到暮色四起,沈寒天归来,两口子才一道用饭。

饭桌上摆着乳酥鸽,什锦花糕,贵妃红……还有一道炖得雪白浓香的鱼汤,配上香喷喷的粳米饭,当真叫人胃口大开。

夫妻二人对坐吃饭,旁边就是玉姐儿的小摇篮,一面吃一面转头逗弄着雪玉可爱的孩子,当真心情愉悦。

玉姐儿方才吃饱了奶,正精神着。

睁着黑漆漆如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时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声,可爱得不行。

丹娘好几次都忍不住放下碗筷要去抱女儿,都被沈寒天拦住了。

“先吃饭,你都在家中一整日了,要抱也是为夫来。”

“我在家中可是忙活到现在,你当我是玩去了不成?”她娇嗔地瞪了一眼。

“我是心疼你累着,你偏要这般说,那就再用些菜,吃饱了才有力气抱。”沈寒天轻笑。

用罢了饭,夫妻二人歪在榻上,身边就是奶香奶香的小团子,丹娘伸手抱着闺女,再孩子柔软娇嫩的脸上亲了又亲。

沈寒天则展开手臂,将她们娘儿俩都抱在怀中。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子话,丹娘提起了南歌的婚事,便将吴大娘子的来意说了一遍。

“你觉得这不是一门好亲事?”沈寒天问。

“没有。”

她垂下眼睑。

其实她也知道,在眼下这个时代,南歌这样破了身子嫁过男人的女人能再嫁真是不容易。

何况,那吴文瑞虽身残,又丧失了生育功能,但却有功名在身,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光是这一层身份就足以将南歌比到尘埃里。

那吴大娘子又说了会奉上家产财帛,是吴大娘子的子侄,自然家底丰厚,即便比不上那富户,也能让小日子过得有滋有润。

更重要的一点,吴文瑞可是能留在圣京,更能留在抚安王府。

这么一来,南歌就不必离开远嫁。

丹娘叹了一声,“我只是……觉着这世道女子不易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是讲究一个此消彼长,若是那吴家子侄处处都好,又哪里能轮到南歌?”

沈寒天轻笑,“就好比从前,我眼盲腿瘸,若非如此,那些人又怎会轻视于我,圣上与我密谋之事也必然不能成功,你要记得,有舍才有得。”

丹娘心头一震,点点头,靠近他怀中。

“也是,过几日叫南歌见一见那人吧,若是没眼缘,咱们在这儿操心也太早了。”

“是这个理。”

话锋一转,沈寒天又问:“我母亲送来的人如何?”

丹娘还以为他不会过问的。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高门大户里,都是属于主母管辖的范畴,男人多半是不问这些的。

况且只是沈夫人送来的两个婆子而已,哪里需要他操心。

“还成吧,母亲当真是心疼你我,送来的都是得用之人,还有两个料理惯了的管事妈妈,我已安排她们去守着库房了。”

沈寒天眯起眼眸:“你……让她们守库房?”

“既是婆母送来的人,自当放在要紧之处,夫君说对不对?”她扬起小脸,烛火之下但见她脸庞氤氲着光辉,如珠如宝,美玉生晕。

沈寒天瞧着一阵心神荡漾,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上去:“娘子说得对。”

一夜迤逦,第二日起床时,夫妻二人脸贴着脸,丹娘双颊通红,沈寒天神色餍足,两人举足投足间颇有默契,眼神对视当真甜蜜如斯。

办完了半日的正事,丹娘便叫来了南歌,与她说了吴大娘子的来意。

听完后,南歌木木了好一会。

“不必离开府里么?”

“自然。”

昨夜丹娘已和沈寒天商量好了,待见了那吴文瑞便叫他留一篇文章,回头让沈寒天看看,若是真有才学,留下做个西席也不错,大不了先不办家学,可以先收几个外面的孩子读书,就在抚安王府隔壁的宅子里安置便可。

南歌又沉默了些许,对着丹娘深深拜倒:“多谢夫人为奴婢操心这般多,若是奴婢再推辞反倒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奴婢愿意见一见这吴家小哥。”

见南歌不再扭捏,丹娘也颇感欣慰:“如此甚好。”

又隔了几日,一个凉风阵阵的阴天,吴大娘子亲领着子侄吴文瑞到访。

在花厅里用屏风隔开了两扇,丹娘与吴大娘子坐在一处,下首右边就是吴文瑞。

因是见外男,丹娘身边跟了好些丫鬟婆子,以示避嫌。

那吴文瑞先是见礼,后又问好请安。

但见他谈吐清雅,不卑不亢,丹娘就暗暗在心中许了个好字。

又聊了一会儿,了解了大概情况后,丹娘便说明了沈寒天的意思,叫吴文瑞留下一纸文章,好让沈寒天给他把把关。

吴文瑞顿时眼前一亮,起身作揖,又是深深拜倒:“多谢夫人。”

短短四个字,听得出来他满怀激动。

沈寒天是何等人物,怕是在天下学子心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能得当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指点,真是修都修不来的福气,也难怪吴文瑞会这般兴奋了。

笔墨已备好在隔壁梢间。

丹娘给了一个时辰,吴文瑞只用了半个时辰便交了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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