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先生最后批的卦词一共八句,前四句乃是“一念愚即八方绝,一念智即西北生。鬼城之中非尽鬼,贼首源自不老宫”。
而上次青坟命在旦夕,和我殊死一搏的时候,也说了句“我们不老宫的人,没有怕死的”。这句话是他脱口说出来的,没有半点做作的痕迹,所以可信度非常高。
如今,这院子正堂的眉首位置,竟然又出现了这三个字,我不得不怀疑,那个能在镜像里遥控指挥青坟他们的那个大脸怪物,就在这个所谓的“不老宫”中。
尤为让我注意的是,这对联“不老宫”三字的前面,特意有东南二字。而上次岳远则说,天下名叫不老宫的道观很多,道家所求,长生不老,这是修道者亘古不变的重心。所以,全国各地的道教圣地叫做不老宫的至少有二十几处。
如今加上了“东南”二字,会不会把目标缩小一点呢?
此时红拂也紧随其后,杀了进来,抬头也看见了这幅对联。
“号仰玄穹,九天阊阖……好大的口气!”红拂冷笑道:“恐怕,就算是幽冥世界的阎罗天子,都不好意思用这样的字来形容自己的寝宫吧。简直是狂妄的没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主子是天王老子呢。”
我不禁一笑:“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和男科医院的广告词‘让天下女人幸福如意’其实是一个道理,吹吹牛皮,又没人会深究。毕竟,男的真有问题不好意去问,女的就更难以启齿了。”
说到这,我努努嘴,示意清癯已经进了里面。
这一个又一个的静修室,就像是迷宫一般,还不知道这厮躲在哪里呢。
红拂朝左侧的通道指了指,又指了指我,示意我从左侧包抄,她则在右侧偷袭。
我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了黑压压的通道里。
这环境,就如同火车的卧铺车厢,通道靠近一侧,而床铺全都在另一侧。这里也是如此,内侧全都是精修室,门上还写着乱七八糟的标语,诸如“飞升极乐”、“永生不灭”之类的句子。
我轻轻推开了一个静修室的门,侧着身子朝里面窥视,借着熹微的光线,让我吓一跳的是,里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背对着我,双腿骈坐,不管是身体形姿还是侧脸的神情姿态,都像是一个苦修的道士正处在入定之中。
“你又是谁!”我低声道:“你和清癯什么关系。”
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雕塑一般。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肚皮半点起伏都没有,很明显,不是活人啊。
我小心地走上前,轻轻推了推这人的后颈,谁料,哗啦一下,就像是脱落的墙皮,这人一下子就碎了,整个脑袋和身体比瓷器还要脆弱,落地就成了一堆碎渣。
我倒吸一口冷气,退了两步,惊愕不已。
这不单单是个死人,还是个驱壳,身体里的内脏和血肉,已经空了……
退出这个静修室,继续往里走,接着是第二间、第三间,每一个小小的格子屋进门之后,都是同样坐着一个背对着门口的驱壳,他们总体的姿势,都是苦修的骈腿坐姿,身体外表看不出来任何伤口,但人却无一例外,全都是内空的躯壳。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的五脏六腑哪去了?
推开第四个房门,里面又是一个身上还披着紫色道袍的道士。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皱了皱眉,退出来,准备关上门继续往里走。
可就在这一瞬间,这皮囊颓然破碎,一个鬼影从里面握着一把长刀朝我刺来,正是清癯。
呀呀呸的,还真是专打我个出其不意。
前面几个尸壳让我放松了警惕,此刻他却攻势迅猛,大有将我一击致命的气势。
我匆忙后倾躲闪,那刀锋白光一闪,就擦着我的左肋插在了墙上。
清癯没有丝毫犹豫,旋转刀刃,猛地一个横推,顿时带人切在了我的肚子上,多亏墙体上有一根铁条,将刀刃卡了住,否则非给我开膛不可!
“你姥姥的仙人板板!”我一见肚皮上冒了血,顿时怒了,右手掌回旋就是一记暴击。
清癯下意识横刀格挡,只听一声清脆的刀鸣,清癯连人带刀都飞了出去,刀身更是断成了两截。
这该死的东西见势不妙,一闪身,又钻进了黑漆漆的甬道里不见了踪迹。
尼玛的!
老子二十来岁了,还要陪他玩小孩捉迷藏。
我咂了咂舌头,用衬衣捆住肚皮上的伤口,继续往前追。不过,此时火气上头,我已经没了先前的好脾气,面对着一扇扇紧闭的门,抬腿便踹。
这些房间,几乎没有空着的,里面必有一副躯壳。
可清癯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走到这侧最里面的屋子的时候,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凭我的感觉,如果清癯还在埋伏我,这拐角的位置,无疑是个最佳的埋伏点……
“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持金刚,破!”
我干脆直接以一记五雷印将屋门打开,随即,掌心藏了一抹杀气就冲了进去。
符箓在空气中燃烧出来火焰,里面没有清癯,而且,破天荒的是,里面连个躯壳都没有。
只有粉色的墙壁,白色的纱帐,以及复合香水的气息。
这气味很熟悉,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记得我在阿芦身上闻到过这种有些过于浓郁的香气,我们还调侃她,整天化妆画的妖丽妖艳的,不觉得过吗?
她说哪好容易作妖化出人形啊,当然要穿最好看的衣裳,用最好的香水,涂抹最好的化妆品,让自己漂漂亮亮的,也不枉成人一回。
如果我没猜错,如果我的鼻子没问题。
阿芦应该是在这里生活过。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还有一架子没用完的化妆品。桌子上,残断的口红就有几十根。
最终,我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
墙壁上,是用口红和香黑画的两个女人素描人像,前面的,不知道是线条粗犷,还是技术不好,那人画的奇形怪状,大口小眼,满脸疙瘩,是名副其实的丑女。而后面的,线条也细腻了,模样也周正的,没错,正是阿芦自己的模样。只不过,这幅好看的画像上面,却插着一把短刀,还有几条刀尖疯狂划过的痕迹。就像是她对这幅长相,充满了怨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