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御离开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道威严玄妙的气息才渐渐散去。
玄虚子、玄玑子和玄逸子师兄弟三人背靠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气息全无,便是心跳都静止下来,宛若三尊雕像。
随后,雕像动了。
玄虚子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姜御离去的方向,双目幽深,看不出情绪。
站在他身边的玄逸子注意到师兄的手心发汗,几度调整气息仍是有些不稳,明显是心神过于紧绷,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缘故。
玄玑子妖异的脸庞阴沉到了极点,皱眉说道:“没想到就连师兄你的遁术都瞒不过去。”
玄虚子先前所用,不是其它,正是秦震秦茂兄弟所修的五行遁术。
但相比于秦家兄弟,玄虚子在五行遁术上的造诣不知超出了多少倍,无限贴近自然,以神鬼莫测四字来形容绝不夸张。
然而即便如此,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他们却被姜御轻易察觉。
“我也没想到。”玄虚子右手虚握,低头看着掌心,轻声说道:“但姜御受过天劫,对天地气机的掌控程度远超你我想象,能够看破我的遁术倒也不算稀奇。”
玄逸子站在两位师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姜掌门只是恰好路过,哪有什么恶意?”
玄玑子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惯常教训起来。
玄虚子眯着眼,听着师弟二人的对话,双手结印,默默不语。
姜御看起来是要回山,不是冲他们而来,确实是恰好路过不假。
但如果他们先前真的外出一见,姜御会不会顺手杀了他们替谢周铺路?
玄虚子拿捏不准。
自幼道心通明,与这天地自然合一的他,很少遇到让他完全看不透的人。
师尊是第一个,姜御是第二个。
玄虚子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姜御真的对他们出剑,那么他们师兄弟三人,哪怕倾尽全力,最后或许也只有他能挣得一线生机。
……
……
玄虚子在离开黑市所在的深山后,便利用水镜传音的秘术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报给了远在观星楼的星君和皇帝陛下。
此时观星楼顶楼,星君和皇帝并立在栏杆前,站位不分先后。
皇帝说道:“看来我那个好外甥了不得,居然真的找到了毁灭黑市的办法。”
星君赞叹道:“确实了不起。”
皇帝说道:“玄虚子可探出具体办法为何?”
星君说道:“目前只知道黑市是前朝某个时期的产物,创造黑市的那个玄门先辈,同时留下了毁灭黑市的阵法。”
眼下除去谢周、关千云和徐老这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清宵真人的存在,不知道黑市是千年前的黄金城,那道山路是曾经显赫一时的黄金之路。
星君算计无双,玄虚子天人合一,都无法看破清宵真人的遮掩。
皇帝双手负背,目眺远方,身上黄袍被骄阳照得闪闪发光,说道:“最让朕没想到的是,赵连秋居然真的能挖出姜御的隐秘。”
星君缓抚长须,微微而笑,说道:“确实妙极,妙极!”
修至深处,星君的情绪很少会有波动,更很少用语气神态来表现情绪。
此时他这副模样,就连皇帝都是第一次见到,可见他的心情确实很好。
通过赵连秋和赵东君的手段,姜御黑市之主和杀手无影的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
那么等到姜御逝去,甚至不需要他来主导,玄门大派就会自发联合,剥夺姜御的名望。
即便姜御为正道做过许多事,杀过许多邪恶之徒,最终大抵是功过相抵。
失去姜御的庇护,再失去姜御名望的余荫,日后对付谢周和青山都会轻松许多。
星君这样想着,连眼前的天空都明朗起来,云海变得顺眼许多。
忽然,云海深处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朝着两侧分开。
一道身影从裂缝中走来,分明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点,却显得那般高大。
星君神色大变,来不及思考太多,更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抓起皇帝的肩膀向后掠去。
砰砰砰砰!
静室里响起木头撞击的声音。
那是观星楼的所有窗户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合拢,窗户与窗沿发出的碰撞声。
上一刻还光线明朗的观星楼顷刻间黯淡下来,寂静无声,仿佛内部没有一丝生息。
属于姜御的强大气息来到了观星楼前。
观星楼的禁制生出感应,数道精妙无双的玄门真意冲天而起,狂风呼啸,云海骤乱,天地生出感应,却无法撼动姜御的衣袂。
不远处的紫霞观感应到观星楼的变动,以最快的速度升起阵法,观中道人们各自回室闭关,进入龟息状态,不敢透露任何气息。
姜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落在观星楼上空,俯视着长安城。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望向脚下,轻轻跺了跺脚,笑着说道:“师伯,不出来见见吗?”
按照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师伯。
这是星君不止一次对姜御说过的话,试图以身份压姜御一头,或者想压低姜御的戾气。
姜御从来都嗤之以鼻,不屑于以师伯的称呼喊他。
然而今天,姜御就这样随意地喊了出来。
虽说有阵法相隔,但姜御确信星君能听得到,而且一定听得非常清楚。
事实也确实如此。
星君和皇帝站在观星楼顶层的静室里,窗户紧闭,室内无灯,一片黑暗。
星君身上尊贵的仙鹤紫袍,皇帝身上华贵无双的黄袍,都失去了光彩。
听着从头顶传来如同雷鸣般的咚咚声,听着姜御随意的问候声,星君不发一言。
皇帝紧握着双拳,想到当年被姜御以剑横在颈间的屈辱一幕,愤怒至极,同样不发一言。
“真是无趣。”
“无趣无趣。”
“无趣至极!”
“畏首畏尾,如何成仙?”
姜御摇摇头,嘲讽着说了一句。
“另外,岱岳老儿,你不要觉得这观星楼就护得住你,这阵法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姜御双手抱怀,垂眸看着观星楼顶部耀眼的琉璃瓦,俄顷随意斩落。
咔嚓一声响。
一道无形无质的剑气落下,削在了观星楼隆起的如同塔尖的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