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红灯商量了一下,觉得在这里再呆着也是无用,准备马上启程返回邢州,既然基础有了,说不定战伯能给想想其他的主意。
可就在我们开车要走的时候,又出现了状况。
红灯在主驾驶,我在副驾驶,他很娴熟地打着火,踩离合……车子丢在山下太久,气温很低需要热机,我们就闲聊起来。
我看着蓄势待发的红灯,笑着说:“你小子没事吧,还会开车么?”
红灯很自信地说:“这叫什么话?你要知道,每个司机的心里都有一个方向盘,闲着没事都要拧一拧的,我都拧二十天了!”
我说:“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红灯开始设置导航仪,一下一下地用力按着触屏,最后拿起手指在屏幕上手写起地名来:“这有什么辛苦的?不开车的司机那是领导!我没那个命。”
边说着,他用指甲在导航屏幕上费力地划出‘永修县’。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离云居山最近的县城,并不繁华,但是很热闹。
我笑着说:“怎么不直接设置邢州市?”说着,我恍然大悟道:“你肯定是在庙里呆了二十天,不见油水想吃点好东西吧?”
红灯设置好了导航,导航中冰冷地女声:“导航开始,目的地,永修县。”
他语气很生硬,说:“不是。”
我很敏感地问:“那怎么了,你有其他的事?”
红灯笑了笑,很淡然地说:“我不跟你走了,我把你送到永修县,你坐长途汽车到九江,那里有机场。”
我说:“那你呢?”
红灯摸了摸鼻子,说:“我不回去了。”
我不回去了,这有两个意思。
我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讲的是一队大学生组团去乡下旅游,他们提前联系好了农家院,那里的户主是个孤寡老太太,一个人。
乡下的风景太好了,蔚蓝的天空、潺潺的河水、绿色的田野,这让那些从小生活在灰色城市里的大学生惊呆了。其中一个女孩跑到河边,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说:“这里真好,真想一辈子不回去了!”
当天他们就住进了农家院,老太太给他们炒了几个农家菜,手艺很好,四个人老太太只收了十块钱,这是城市消费的十分之一。
他们感恩戴德地在院子里住下,第二天却发现,少了一个人,是那个女孩。
杀人的是老太太,她太孤独了,当时她正在河边洗衣服,看到对岸不远处有一个衣着靓丽充满活力的女孩大喊:“这里真好,真想一辈子不回去了!”
尸体是回不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联想到这个故事,无论如何,他这句话都让我感觉到不舒服。
我说:“为什么?”
红灯把暖气开的大了一些,空调口嗡嗡地往里吹热风,他的语气也暖了一些,声音很轻地说:“他来找我了。”
我下意识接:“谁?”
红灯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拍了拍脑袋,扭过头问:“你还记得那件毛衣是什么颜色么?”
他的表情竟然很痛苦,很煎熬。
他说毛衣,我几乎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了。可看到他的表情,我瞬间就想起二十天前发生的事儿,服务区,那个替死的收银员,那个车碾压的应物,那件毛衣……
对呀,那件毛衣是什么颜色的呢?
我突然忘了。
“卡其色的!”红灯突然说话了,吓了我一跳,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眼睛里满是血丝,表情神经兮兮的:“他来找我要债了,命债。”
我向四周看了看,又狐疑地看了看他。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庙里呆的太久,神经错乱了。毕竟让一个无神主义者带在一间寺庙里,本身就是折磨。
红灯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扯淡?”
我说:“你该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去永修好好洗个热水澡,吃碗热腾面,找个小妞暖个热被窝。什么都会忘记的!”
红灯嘿嘿嘿地笑起来,突兀地有些阴森,他把手捂在脑袋上,说:“我没扯淡,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毛衣!”
他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像一个盲人一样问:“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我看了看自己,我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冲锋衣,二十天没换过,已经成暗红色的了,我如实告诉了他。
而他的话让我很震惊:“现在我看你穿的就是一件卡其色的毛衣……”
我想摸摸他的额头,被他闪开了。我说:“这可是大白天,光天化日。我们可是刚从古寺下来,那里佛光冲天,哪个小鬼敢乱闯?”
红灯苦笑着说:“如果不是在寺里,他早就找上门了,就在前天,一个小和尚在送斋饭,他明明端的一碗白粥,可我却看成了毛衣!我记得他还问我,我借给你衣服,你怎么不穿呢?”
他的情绪越发激动了:“我太害怕了,差点拿到把小和尚剁了,可一转眼才回过神来,你说,白粥怎么能看成毛衣呢?”
“你太累了……”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红灯很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清楚的,应物本来就是损人利己,我早想到这一天的。那邪是我撞的,衣服是我买的,应物是我轧的,跟你无关。这里不通车,我只能坚持到永修,到那我就顾不上你了……”
我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红灯说:“我要跟他谈谈。”
我说:“谈谈?”
红灯说:“我跟他谈谈,谁的命比较硬,看他有没有真本事收走,操!”红灯破口大骂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副驾驶旁的窗户,也就是我的左手边。
我说:“怎么了?”
红灯低声地笑了:“没什么?我看到那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了劳资一跳,这死鬼想吓我。”
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缓缓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窗户玻璃,冰凉冰凉的,一股凉风吹在我的手上,我赶紧缩了回来。是有人对着窗户吹气,还是风……
我有点害怕了,拿出鬼玺贴到窗户上,很奇怪,那冰凉的感觉退了很多。
红灯一下就放松下来:“他走了,他好像很害怕那块玉。”
我掂了掂鬼玺,说:“要不先借你用用吧。”
红灯看了我一眼,说:“那是宝贝,你留着。这是我的事儿,外物护不了我一辈子。”
我就把鬼玺收了起来。
热机也差不多了,红灯挂好档:“走了,你看着点路……”说着一脚油门,我们就消失在这无边的松树林里。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红灯开得很稳,但我观察到,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他坚持把我送到了永修汽车站,这里有直达九江的汽车。他如释重负地对我笑:“这下好了,就剩我自己,简单多了。”
我担忧地看着他:“你准备怎么做?”
他说:“找个好点的饭店吃点东西,再找个好点的酒店住下来,躺到床上美美睡一觉!我就不信,他能吓死我?”
我说:“其实你该去找找心理医生。”
他用奇怪地眼光看着我:“你觉得我有病?”
我说:“没有,都说心理医生跟神棍差不多,也许他们你那个把鬼赶走。”
红灯说:“在古代,人们认为玄学就是科学,而在未来,人们会明白科学就是玄学。玄学之所以虚无缥缈,是因为我们太落后。”
我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晚上我劝你找个人多的地方,比如闹市或者网吧,阳气重。”
他哈哈笑了一声:“得了吧,我现在看谁都是毛衣,要是冒出一堆来可真就疯了。还是一个人索性些,如果我能回去,你得请我喝酒。”
我说:“恩!”
他不再多说,驱车就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我坐上了前往九江的长途车。
红灯的遭遇让我本来还算可以的心情彻底坏掉了,我找了个靠后的座位,把脑袋使劲往后靠了靠,闭目想要睡一会儿。
旁边传来喧闹声。
我睁开眼,在我的右手边,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在和一个女孩搭讪,女孩大概二十多岁,在大冬天里依然穿的很性感。
男子说:“枯燥的旅途能遇到你这样的美女,真的很愉快。”
女孩笑嘻嘻的:“你可真会说谎。”
男子说:“我说谎?好吧,人会说谎,花会说谎吗?”说着,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支玫瑰花。
引得女孩一顿惊叹:“你真厉害!”
男子得意洋洋的笑:“想不想学呀?”边说着,趁机离那女孩近了些,另一只手伸到了女孩的腰后。
我没注意到男人的小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男子手里的花,脑中忽然闪过了金光。